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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聿辛步行去幸福花卉基地。
幸福花卉基地在城东外环路的东侧,再往东,越过一片田畴,就是刚刚动工的正定新区。
我们从东门出城,顺着东外环往南,一路摸索过去,就见几个被风吹雨打得有些剥落并且又不标准的红字隐约写在大棚的外墙上——幸福花卉基地已经过了它的繁盛期。
躲闪着飞驰掠过的大车小辆,我们穿过东外环。仿佛换了一个时空,周围一下子变得异常的宁静,就连刚被抛在身后的车流也消去了刺耳的声响。一排排的花棚罩在冬日高高的蓝天下,两个工人,一男一女,一上一下,正在掀起或放下花棚的苫盖,和这片阔大的花场相比,他们就要成为两个小黑点了。看门的狗听到脚步的响声,纷纷跃起来,冲着我们这两个陌生人狂吠。只有平日少有人来的院落里,看门狗才会如此嚣张。
门一侧角屋里的老头儿撩开棉帘子望我们一眼,也不加盘问,便说:不怕,不咬人。
聿辛的打算并不是来买花卉,而是“考察”一下真正的花园子,好在若干年后回野头他的老院子里开垦一片土地,建一座缩微的“幸福基地”。聿辛常有奇思妙想。去年他就在那座老院子里栽种了几棵果树,他的退休多年的老父亲和他本人就轮番着回到那里去,莳弄那一小片土地。野头是他的老家,在城西柏棠。
基地已经凋零。好多外表看上去十分荒芜的棚子,棚子一头作为管理室的小房大多上着已经有了锈迹的锁头。有的锁只是挂在那里,想是还有人出入的吧?事实正是。实际是,多数花卉是难养活的,难养活,成本自然就高,经营风险陡然加大,有的人就来租了去种蔬菜。种蔬菜,就不必如养植花卉一般小心翼翼了,所以锁才可以挂得那样随便。我们从裂开的农膜缝隙朝棚里窥探,看到油麦、包菜、生菜寂寂地生长着,主人似乎几天里也不会来照料一下,除非到了收割的日子。本来就是啊,入口果腹的蔬菜怎么能和赏心悦目的花卉一样待遇呢?
在高个小伙子的花棚里,我又一次见到了生着耀眼的黄果实的佛手花。第一次见到佛手,是在临济寺里,在紧挨着大雄宝殿的“一苇缘”,那是得道高僧与虔诚的信徒参佛的小室。我那一次被这种奇异的花朵所吸引,只顾按快门,无意间扰了他们两位的清静,惹得他们眉头轻蹙,现在想来真是愧悔有加!小伙子的花棚没有那么多的禁忌和讲究,花棚一头的小间里,被窝团在床头,小柜上放着破旧的电视机,机顶盒蒙了一层细密的灰尘。一轮电热扇正对着床铺,让人想像到枯索寒冷的冬夜。可是他们对自己的花卉才真正舍得下本钱哩,一帘之隔的花棚里,完全是另一派暖春景象:滴水莲果真在叶片上洇出了水汽,发财树的叶子像是人工插上去的,摸一摸,潮湿又温热,山红珠隐在那些高大树木的下方,半黄半绿的小果子硌硌巴巴生满了枝头,那些娇气的君子兰,在这里也显得泼泼辣辣起来,厚厚的生了暗纹的花叶恣意地向两边绽开,花败果出,五指一样撑开的小球调皮又可爱……这些都是我家阳台养过的呀,只有在这里,我才见识到它们原本有着如此茁壮的生命!
小伙子不苟言笑,问什么说什么,不问什么就什么也不说,只是跟着我们在棚子里绕来绕去,是本色地显示着主人的热情,还是多了心机暗暗监视我们,以防丢失或毁坏了他的宝贝?女子走进来取工具,也是一样的不苟言笑,大约是住在僻静的地方久了,表情都沉潜在心的最底部了吧?
却是一个标致的女子!描画过眉黛和唇膏似的,走近了看,又完全出于天然。女人踩着墙脚窄窄的沟坎走过去,薄薄的眼皮轻掩住一双眸子,却又分明映照得周围的朦胧蒸气烁烁生辉。谁说画人一定要画她的眼睛呢?我就看到过一位文艺复兴时期的德国画家画的学者伊拉斯谟像,洋溢着从容与安详的画布上,正在书写的伊拉斯谟眼睛几乎睡着。没有比这更为传神的抒写了,正如跟前的女子,身上的香气早已化作满室的芬芳,而她,仅仅是一个浮动其间脱去了世间一应气味的轻忽的影子。
聿辛的目的只是来参观,即便身上真带了足够的买花钱,两个空手徒步的人,那花买下来又怎么带走呢?又怕小老板发觉我们的小算盘而心生不满,我便讪讪地圆谎:先看好,先看好。意思是看好就会买,不看好,怎么买呢?小伙子却并不介意,仍然不急不慌地陪着我们在棚里盘桓,看完这个,又引着我们绕过几座已经改为菜棚的大棚,去到另一座花棚去。
我相信小伙子满心希望我们成为他未来的大宗客户,像所有的生意人一样,幻想着在某一天的将来,我们可能为他带来丰厚的收入。我更相信他确实是被一条繁忙的公路隔离市声,仿若隔离到一座僻远的桃花源,在这里浸淫得久了,褪掉了尘世里所有的浮躁和功利,只剩下一副明澈单纯的躯体,在这花场里随心迁延游移,我们的到来,对他不过是一个偶然借口,以此引发他每日里做出惯常的由此及彼的动作。对于他来说,我们简直微不足道。他的全部,是这里所有的花棚,菜棚,是这里棚里棚外生长着的所有的植物——那些覆盖在屋顶上的炎夏季节留下来的枯藤,那些打了蔫的杂草,那些飘浮在冬天沉重空气里的微弱却又永不消失的田园生气……
一个人真的可以把自己完全寄托给一片园子的,出于有心或者无意。像那些江南的园子,一些人在外偃蹇困顿,才想起归隐家乡来,想起划一大片土地,开渠挖沟,修桥筑亭,蓄禽植树,灌园鬻蔬,然后题咏歌啸,抒胸写臆。只不过,和眼前的小伙子比起来,这些人不免多了造作与矫情,那园子里的凉亭下的美人靠,也远不及这里棚子边上一滚废弃的碌碡让人感觉更为真实而熨帖。
我了解聿辛这个人,他绝对没有为自己设想过江南造园人那样的境界,他也许只是觉得在乡下的野头开一小片田地,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他还没有江南拙政园的主人王献臣来得那么坚决,构思得那么缜密,要请文征明这样的名家来设计蓝图。他也只能找来我作伴一游。他今天是这个主意,明天或者就换作了在他野头的小院里盖一间画室,其间罗列文房四宝,南窗之下,对了果树缝隙里斜照下来的日光,描上几朵牡丹。一度,他还曾经想过拜本地的一位农民老太为师学画牡丹!
在幸福花卉基地的北门外,是一座二层的极为普通的楼房。我们出来的时候,又转到了它的门前。初来时看到楼院里刚刚挽袖提刀开始备料的那个男人,此时已将切割好的一砣砣的羊肉在楼前的水泥案上堆成了一座小山。楼房没有标识,聿辛说,这是一家羊肉馆,做的羊汤味道奇特,滹沱河南边市里的体面人都竞相开车来吃。
我和聿辛初中就在一校就读,做了六年同学,现在是同行又是同事。我们的另一位同学叫章浪的,已经做了官。去年章浪对我们说,他在他的老家堤后村以建厂的名义买了十几亩的田地,现在租给村里人做厂房。章浪说,将来他要把那片地建成一个庄园,种麦,种玉米,种花生,种山药,养鸡,养羊,养藏獒……他要把我们大家都请去,让大家在那里尽情地吃,喝,聊天——这不是古人养清客的遗风吗?
也许,只有章浪才能称得上一个真正的造园人。薇斋
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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