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上班了,但是工作几十年累积出来的顽固肌肉记忆,周一到周五刻刻板板地给自己制定了生活秩序,无事忙,不玩耍,天生体质。周末稍放松和快乐,快乐从逛周末市场开始。纽村每个大街区村镇都有周末市场。我常逛的市场不大,所以很容易跟常去的几家摊主混个脸熟,一路逛下来,各种招呼连天的,街里街坊的感觉。
皮特
先到大厅里找老皮特淘宝。老皮特是英国人,做中古瓷生意。我从他那里淘了好多宝,时间长了,老皮特很了解我的口味。一见我来就先拿出个花里胡哨的什么在我眼前晃一下,我还没出声,他自己就把物件放一边说,太花。又拿个金光闪闪的什么玩意在我面前秀一下,自言自语地说,太亮。然后才拿出他给我留的宝贝,像上上世纪末和上世纪初,英国复刻宋唐的青花盘、花鸟盘,比起法大庄严的中国青花来,复刻制品多了西人的活跃和妖气,超级魅惑。见我眼睛发亮,老皮特就很得意,说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我喜欢这样的客人,知道自己要什么。
我在老皮特那里,就没空手过,每次挑了东西,让他慢慢包,我接着逛,逛完最后回来取。一般回来时候老皮特磨磨蹭蹭地还没包完,我就又在他的摊上翻来捡去,拿起日本的陶瓷披萨铲、英国镀银蛋糕刀之类端详。老皮特瞄一眼就说,小玩意送你啦。我太老了,说不定我明天就死了,留着东西有什么用。我高高兴兴收下老皮特给的礼物,表示很不喜欢听他说什么死了活了的话,老皮特说,这有什么啊,人人都会死。老皮特基本算不清楚账,常常口算不明白又用笔在张纸上笔算半天,结果都不一样。后来我自己挑完东西,自己用手机算账,他可省事了。付钱时候,我俩也很是童叟无欺,比如我买了块钱的东西,给他,让他找我20,类似这种情况,他基本蒙圈,常多找少找的,我负责提醒他多退少补。
老皮特有七十多岁了吧,手有点颤巍巍的,上周末周六市场上没见到他,摊位换成了一个中年妇人,货品完全不一样。我心里有点担心老皮特,希望下周末他能出现。祝老皮特长命百岁。
汤姆
老皮特打包的时候,我会出来大厅,到街上卖牛油果的摊位上去买牛油果。摊主是个在新西兰长大的马来西亚老头汤姆,汤姆家在北地,有个大牛油果园,每周开车来回四个小时来市场卖果园出品。汤姆的牛油果经常5刀5个,8刀10个这样的拉仇恨价格,你买5刀的,他随后会又在袋子里塞给你两三个。他给挑的牛油果,有熟有生,吃的时候次第成熟,一周刚好吃完,节奏完美。汤姆还卖自家果园里产的牛油果蜂蜜,香甜醇厚,比超市里身价高贵的马努卡蜂蜜口感好。汤姆说超市里的蜂蜜不行,太多加工。汤姆还会带着他家果园里产的柠檬和佛手柑送给老客人,他家柠檬也是极香,喝了他家柠檬蜂蜜水,我对清香的要求就高居不下了,相比超市卖的柠檬简直寡淡无味。上周去找汤姆不为买牛油果,跟汤姆说把你带来的柠檬都卖给我吧。汤姆得意地说我的柠檬好吧,他把纸箱里的柠檬兜底倒到袋子里,递给我。我说多少钱,汤姆说,这个不收钱,我又不是卖柠檬的,拿去泡水做菜。我觉得自己平白无故拿走一大袋子柠檬太贪婪了,还是买了瓶蜂蜜,虽然家里还有一罐,反正放不坏。旁边的有个洋人老太太说,汤姆其实是想早点回家,所以把柠檬都给了你。我在WW住的时候,连续种了三棵柠檬树,都没种明白,搬家后又买了棵柠檬树苗,汤姆说柠檬树喜欢硬和粗粝一点的地,种的时候土壤准备不要太松软了,这次按照他给的小tip种的柠檬树希望成功。
临走会在一个中国老太太那里买两束花,老太太之前也是在北地做农场,后来把农场卖了,买了半岛的房子养老,劳作惯了,住到城里觉得超级无聊,把整个院子种满了花,周末剪了花拿到市场来卖,是个乐子。我觉得这个生意很浪漫,种一院子花,周末一支支剪下来拿到market上,聊天为主,卖花为辅。我去买花常常是花在人不在,就知道她又转到哪儿聊天去了,得兜着圈子找她。
艾米丽
最后要说一下老皮特的同行艾米丽,艾米丽也是做中古瓷的,按说我俩一个买,一个卖,合适就买,不合适不卖,多少仇多少怨啊。不知道为啥就弄得疙里疙瘩,这里面有我比较敏感的原因,有艾米丽性格上的问题,也有同性相斥的因素,总之颇复杂。
打个比方,无论是上学还是工作时候,你的同学和同事中,总会有那种人,你们彼此会注意到,但相互之间善意和恶意不明,硬要界定的话,就偏负面一些吧。他(她)对你来说,既不能说是朋友,也不能说是敌人,总之你们的关系带上,不那么光滑,说绊一下脚就绊一下脚。这种关系的出现,几乎不能说因为什么,因为你们彼此见了第一面,那种奇怪的关系就形成了,看你不是很爽,却还很注意你,非盯着看你几眼不可。我和艾米丽就是那样的一种关系。
第一次见面有点中国特色。我在艾米丽摊位上翻翻捡捡的时候,她侧身跟我站得很近,对着我的耳朵嘀嘀咕咕地说,这个market不好,太小,没人买东西,她特别不喜欢。我倒退了一步,不怎么习惯这样跟人贴着站。听口音觉得艾米丽是英国人,就试着问了她一下,你是British吗?她高昂起头说,very!非常是。显然很是以大英帝国为荣。
看清楚艾米丽应该有50多或者60岁的样子吧,垂直的齐耳短发,扎染成渐变霓虹,从金灰到粉绿,这是我认识她后之后几年一直没变过的发型,辨识度很高。眉眼在尖酸和妩媚之间,可以想象年轻时候,这应该是一个秋波和秋风都很到点的狠主儿。
后来我发现艾米丽对每个新客人,都行这种贴耳谈话礼,好像是一种待遇。不知道别人,我是真不受用。说回第一次见面,我看上了她摊位上的一个瓷偶,问价,太贵,我还价,她觉得我还的价羞辱了她,把头扭到一边。不卖就不卖呗,我就出了那个hall。都走出很远了,艾米丽追出来,说刚才给我丈夫打电话了,他说这个价格可以卖,让我叫你回去,那个是他的货。我就回去买了,心说纽村也跟国内差不多啊,转身就走还带往回叫人的。后来知道,她是真给她丈夫打了电话,这个后面再说。
下周再去,艾米丽见我就有点小不自在,好像上周把我叫回去伤了自尊。我还在她那儿买过几次东西,买的时候她嘴巴里总是叨叨咕咕,说我不能给你打折扣,我得给我自己留点钱赚,你肯定知道这款eBay买多少钱。态度有点爱答不理。有时候一进大厅,我就透过人群,跟她眼神对上了,然后她立马埋头很做作地看书,装看不见我,最过分是我走过来我问她价钱,她还常常假装听不见。不理拉倒,我也不理你。
再去market,直接奔老皮特,跟老皮特聊天总是很开心。从艾米丽的摊位前经过,视她为空气。隔一段,见我在老特哪儿总是满载而归,她又想明白了,觉得不搭理我有损失的是她自己。就到老皮特的摊上来逛,假装跟我迎面撞上,说哎呀,Eva是你呀,你好吗?你买这个盘子真好看。又说market上搞抽奖,你要让皮特给你抽奖券呀。老皮特蒙擦擦的,她就带着我去管理摊位上要抽奖券帮我填上,然后就势就把我给裹挟到她的摊位上去了。类似反反复复,好了坏坏了好。我俩七老八十的人了,跟俩小女生似的,今天跟你好明天不说话了。
终于有一次算是中线和好,因为我由衷地夸了句艾米丽的皮草。那天天气有点冷飕飕地,艾米丽穿了件豹纹皮草,她是那种消瘦骨感衣服架子身材,穿皮草很出模特效果,配上扎染的头发,的确有样。我说你今天的衣服真好看。她高兴得跟花儿似的,冲我妩媚一笑,说我衣服特别特别多,早晨起来还犹豫了下要不要穿这件,这个么个破market,穿它太隆重了,又一想,我就是我,我又不是打扮给别人看的,就穿了。那天我又跟她讲价,她推心置腹地跟我说,这个我真给你便宜不了,这是我丈夫的货,他很难搞的。我说你丈夫的货不就是你的货吗?她说不是不是,我俩各自从英国进货,我帮他卖了他给我佣金,我俩……她耸耸肩,就算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室友吧。我想起来那次她委屈地追我回来,想必的确因为是他丈夫的货,但是伤了她的骄傲。艾米丽的丈夫我也见过,很温和和有型的一个老头,娶了艾米丽这种翻脸跟翻书似的老婆,过日子肯定不容易,我当时想。当然,洋人老头在看起来很nice的外表之下,一点不耽误各种难搞各种孤寒。
后面的私货:
我每周去market,西柚常常带着Tara在附近的一间街边咖啡馆喝咖啡等我,我采购完跟他汇合时候,他也是聊了一肚子天的满足样子,他聊的天基本都是关于Tara,过来过去的人,都要求抱抱Tara拍拍Tara,对西柚说有多喜欢Tara,多想也有这么一只大狗狗。西柚说,我这这辈子也没受过这么多
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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